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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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辦公室裏陷入了不長一段時間的沈默，是傅巒先開口，問焉柔：“還有想說的嗎？”
傅巒給她足夠的空間去表達自己，但焉柔已經把最重要的話說出來，她讓傅巒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暫時還不想將自己暗戀期間所有的悲喜都說出來，好像是要把家底都掏幹凈，那樣會狼狽，不合適。
焉柔：“沒有了。”
她想讓自己別緊張，但是沒有用。
傅巒“嗯”了一聲，語氣透著耐心，他說：“我從八歲開始借住在你家裏，和你一起生活直到我十八，算起來也是十年時間了。這十年來如果不特意提醒，我會覺得我們是親兄妹。”
傅巒說的是實話，他和焉柔走得近，也對她管得多，因為在他眼裏，焉柔是家人：“我對你有家人的情感，所以會照顧你，也會管教。這些源自於我們之間的親情。其實包括你現在坐在我面前，和我說這些話，在我看來也是你青春期對感情的理解在演變而帶來的短暫對自我感情的誤解。但無論怎麽樣，每一份感情都是值得被尊重的，所以你既然告訴我這些，那我也應該給你反饋。焉柔，在我眼裏你是我妹妹，是家人。”
其實焉柔並不意外聽見傅巒的這些回答，只是聽見了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生活並沒有給她意外之喜。她看著傅巒書桌上的筆筒，說：“我猜到了你會這麽說…雖然猜到了，但也還是要說，這樣才能讓你以後再看見我的時候不要只把我當親人。”
如果她不和傅巒說明，那麽她所有的行為，哪怕帶有心意的行為都不會被傅巒理解為愛情，所以焉柔要先改變傅巒對她的看法，這很重要。焉柔：“我只有一個希望，希望你相信我的感情是認真的，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你說的對於親情的誤解，我分得清。”
她又強調了一遍：“我只想讓你知道這些。”
傅巒沒有立刻接話，他知道並不適合和焉柔討論她的感情到底是愛情還是親情，她在她的情緒中，而她對她的情緒有絕對的話語權。
他們在對話時，傅巒給出自己的視線，但焉柔的視線卻幾次垂落，到底還是心虛的。
“那我今天和你說這些話…”，焉柔問：“你以後還會想見我嗎？”
這話倒是把傅巒逗笑了：“我什麽時候不是你隨叫隨到。”
焉柔：“那是以前。”
“沒有區別”，傅巒：“只是你長大了些，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你的審美也在變一樣。焉柔，我尊重你成長過程中的所有自然改變。”
焉柔和他確認：“你不會躲著我？”
傅巒：“不會。”
焉柔：“不會不想見我？”
傅巒：“不會。”
心口邊刮起了颶風，盤旋著終於趨於安靜。焉柔不再問什麽。
“你還要工作”，焉柔：“那我不打擾你，我先走了。”
傅巒知道焉柔今天為什麽一定要來找他了，她是想和他說這些話：“我送你下樓。”
傅巒送焉柔到一樓，門卡刷開門送她出去。
傅巒：“我來叫車。”
焉柔：“我坐地鐵就行。”
傅巒問她：“你坐地鐵來的？”
焉柔：“嗯。”
傅巒又想起了焉柔給他的那個禮物，她說是用零花錢和壓歲錢買的，估計沒剩什麽。
她倒是也舍得。
傅巒：“我給過你的銀行卡，還留著嗎？”
焉柔轉頭，又點了一下頭。
那是一張信用卡，傅巒成年時離開焉柔家時給她的，額度非常高。
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年，那時候傅巒給她東西她只會覺得是哥哥給她的，她可以拿。不會像是現在一樣，她會覺得那是傅巒的，不是她的。
那張信用卡她沒用過。
焉柔：“留著。但我不缺錢。我是怕堵車所以坐地鐵來。”
傅巒：“不缺也可以用。”
傅巒給焉柔叫了車，他說這個時間路況還好，不會比地鐵慢。
上了車，焉柔：“那我走了。”
傅巒：“嗯。”
今天天氣好，天空蔚藍而高遠，焉柔藏了很久的秘密，在一個尋常的周末說出了口。
上車後，她看著窗外發呆，視線中略過車輛和路邊等車的行人，但心情卻積攢在那裏，不動不前。
輕松了，但又好像沒有。
還是懸在那裏。
心情像是一只疲憊了的小狗，蜷縮著，只想看著自己的爪子。
辦公室裏說過的話聽過的聲音時不時的在耳邊反覆，她也只能一遍遍的再聽著。
震動的手機把焉柔帶回註意力，來電顯示上是林闖的名字。
焉柔：“嗯。”
林闖：“今天周末，姐，你回家嗎？”
焉柔：“不回去。”
“你回來吧，要不他們就要打死我了”，和焉柔疲憊後安靜的心情不同，林闖的語氣正在喧囂著。
焉柔看著車窗外：“你又惹什麽禍了？”
“我沒惹禍”，林闖：“就是上個月月考成績出來了。”
焉柔：“排名多少？”
林闖：“二十。”
焉柔：“班級還是年紀？”
林闖：“班級。”
焉柔把電話掛了。
林闖又打過來，叫她：“姐。”
“這個成績挨打”，焉柔：“你哪兒不服氣？”
林闖：“可是打我成績也不能變好啊。”
“那怎麽能變好”，焉柔：“你和他們說說。”
林闖：“你今天回來行不行？我有事找你。”
焉柔：“什麽事？”
林闖：“你回來。”
焉柔的精力都被剛剛的一場談話耗盡了，她說：“弟，我今天不想處理你的事。你態度好一點，被打兩下也就算了。下次回家，我請你吃飯。”
焉柔又掛了電話。
林闖沒再打過來，周末的街道上不堵車，焉柔忍不住想，今天在她說了這些話以後，她和傅巒真的還能像以前那樣相處嗎？
焉柔閉上眼睛靠在後車座上，但手機又震動，這一次是媽媽打過來的。
焉柔：“媽。”
焉媽：“今天周末不上課吧？”
焉柔：“嗯，沒有課。”
“沒有課的話，要不你回來一趟？”焉媽問。
說到底也還是為了林闖的事，焉媽說：“你弟月考沒考好，挨了打，現在還和你二姨吵著架呢。要不你回來給看看他的卷子怎麽回事，這次是下降了不少。”
他們家裏的小孩多，在學業上有個串行的規矩，大哥的學習大姐教過，大哥又管二哥，二哥輔導焉柔，焉柔就盯著林闖。
因為年歲近的，學的內容差的不大，能輔導。
這次鬧得比焉柔想的嚴重，她想了想：“那我回去。”
焉柔回到家時樓道裏已經靜下來，看來母子大戰的喧囂已經過去了，焉柔先回家和爸媽打了招呼後，又去找林闖。
開門的是二姨。
焉柔問：“二姨，林闖在他房間嗎？”
二姨問：“誰？”
焉柔：“林闖。”
二姨：“林闖是誰？我們不認識。”
焉柔：“.…..”
焉柔鞋換一半，要是不知道剛發生了什麽她腦袋都得短路。
她能感受到二姨被氣到什麽程度，兒子都不想要了。
焉柔笑了笑，說：“我去他房間看看。”
林闖房間是反鎖著的，焉柔沒推開，敲了兩下說：“是我，開門。”
半分鐘後門被拉開了。
林闖站門口問：“你不是不回來嗎？”
焉柔把他推進去關上門，問：“怎麽回事？”
林闖沒說話，坐床上。
焉柔踢他一腳：“你卷子呢，我看看。”
林闖：“沒帶回來。”
焉柔：“.…..”
焉柔又踢他小腿一腳。
林闖說：“姐，我們出去學習吧。”
焉柔：“在家學。”
林闖：“我想出去學，在家學不進去。”
“讓你學習，又不是讓你打坐”，焉柔：“我跟你一起學。”
“我就是想出去學”，林闖說。
見他堅持，焉柔也想找機會讓林闖去和二姨服個軟，焉柔：“那你去和二姨說。”
林闖視線往下帶，焉柔看見了一雙不屬於這個房間的女士拖鞋。
“.…..”
他說過了，被拖鞋給拍回來了。
林闖：“你去幫我說。”
焉柔：“.…..”
焉柔去和二姨說，二姨自然能答應，她被林闖的成績氣著和焉柔抱怨了些，她說他以前成績多好，就隔壁小區和林闖同班的那個小姑娘初中時怎麽都學不過林闖，結果這次考試成績落了林闖一大截。二姨說林闖總是喜歡玩，唱歌跳舞的，就是不幹正事。
焉柔聽二姨說了一陣，給她寬心：“二姨你別擔心，林闖距離高考還早，他底子好，能追回來。你放心，我看著他學，他能聽我的。”
二姨緩了口氣，說：“你懂事，我放心，你帶他出去吧。”
焉柔笑：“嗯。”
焉柔回趟家把林闖領出來了去圖書館上晚自習，上了車焉柔和師傅司機師傅說去市圖書館，林闖卻強調說要去東館。
東館離得遠，焉柔：“市圖書館怎麽不行？”
林闖：“東館環境好。”
焉柔：“你是去學習，又不是去買房。”
“我就是想去那學”，林闖：“去東館，師傅。”
焉柔：“行，我看看新房子能在你的成績上起多大的作用。”
林闖沒接話。
車開出半個小時後焉柔看見家庭群裏的消息，大哥問：【小闖考試沒考好？】
二姨夫回覆了，最後又說：【剛跟著焉柔去圖書館了】
焉柔點開家庭群的成員信息，視線落在傅巒的頭像上發了半天呆，直到出租車在東館前面停下。
下車了，焉柔往圖書館的方向走，而然林闖卻和她岔開了快一百八十度的角往反方向走。
焉柔覺出不對勁了：“你不認路？”
林闖說：“姐，我不能去圖書館。”
焉柔：“？”
林闖說：“我得去唱歌。”
焉柔：“？”
焉柔：“你再給我說一遍。”
深秋傍晚風大，林闖摟了一下風衣外套，說：“我每隔兩周這個點都得去路邊唱歌，我剛差點出不來。”
焉柔：“…………”
像是二姨說的，全家人都知道林闖喜歡唱歌，但是焉柔沒想到他花了這麽多精力。
焉柔到這也懂了：“你把我叫回來就是想讓我把你帶出來，是吧。”
林闖也給她交底了：“我媽不讓我出來。”
“行”，焉柔念了句，背著書包走近他，剩兩步的距離時就開始拿著包往他身上拍：“你現在都學會撒謊了，跟我說，姐，我想去學習，我還非得去東館學習，結果你到門口了和我說你要去唱歌。唱歌。”
林闖挨著打就拿胳膊擋，但也沒怎麽躲，他說：“姐，唱歌是我夢想。”
“誰不讓你有夢想了，誰不讓你唱歌了”，焉柔邊拍邊說：“你做事能不能有個優先級，唱歌重要還是學習重要，把試考好了再唱怎麽了，把作業做完再唱，怎麽了？”
姐弟兩個在圖書館門前動作不小，引來了不少人的視線，但大概能聽出來是什麽回事，除了多看幾眼沒誰介入。
焉柔拿著書包拍了好幾下，林闖最後握住她的書包，說：“姐，求你了，我都發微博了，我真得去。”
林闖雖然比焉柔年紀小，但個子高出來不少，這小子皮，總和焉柔唱反調，但這麽正經的求她的事還真不多。
他頂著一米八的個子，又和焉柔說了一遍：“姐，就這一次。咱家裏能支持我夢想的人就只有你了，你要是都不支持我，那就真沒人支持我了。”
焉柔打累了，松了手把書包塞他懷裏。
林闖等了半分鐘，又說：“姐，你就陪我去吧，行不行，我真喜歡唱歌。”
焉柔還是心軟了，林闖畢竟是她親弟。
外面風大，焉柔的大衣白天穿著暖，但是不抗風，到了晚上也是真冷。她本來以為是要去圖書館坐著，也沒換衣服。
焉柔把手放大衣兜裏，問他：“你這麽唱多久了？
林闖：“兩個月。”
焉柔：“什麽頻率？”
“就剛說的，兩周一次”，林闖說。
焉柔：“準備呢，唱歌不是得準備嗎？你成績就這麽掉下去的吧，中考時年級三十，現在竟然班級二十。”
“我這次沒考好，考試的時候太困了，睡著了一半”，林闖說：“要不我能進年級前二十。”
“為什麽那麽困”，焉柔看他：“前一天去唱歌了？”
林闖“嗯”了一聲。
焉柔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最後說：“林闖，我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但下次你把成績提上來，就年級前二十，行麽？”
林闖笑了：“行，姐。”
焉柔：“你要是沒考到年級前二十，我就把你唱歌的事曝光。”
林闖開心了，一把摟過焉柔往前走：“行，姐，就這麽說定了。”
“可是姐”，林闖問：“你覺得學習真的有意義嗎？”
焉柔冷，冷的直想把腦袋想往大衣裏縮：“什麽意思？”
林闖說：“傅巒哥不是給過你一張銀行卡嗎？”
焉柔沒想到這張在她這裏放了好幾年都沒動過的卡今天竟然被提到兩次，這件事不是秘密，親戚們都知道。
傅巒只給過焉柔這張卡，別的人沒有，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傅巒當初是在焉柔家住的那十年，他和焉柔的關系最好。其實因為焉柔是女孩，把傅巒放在她家並不是最合適的，但是因為當初傅巒剛來時，和另外的那三個男孩都打架，溫喚，溫一，林闖都打過，而大姐更直接，十幾歲的女生有脾氣了，不想要外人來家裏。最後，傅巒就住到了他不打的，也不排擠他的焉柔家裏。
第二個原因更直接，傅巒來這住是因為傅爺爺和焉爺爺的關系好，這是傅焉兩家的關系，而那一堆的後輩裏，說到底只有焉柔一個人姓焉。當初焉柔出生時，傅爺爺辦了好大的排場慶祝。
林闖繼續說：“傅巒哥的家世好，還沒賺錢呢就能給你一張卡，那卡的額度是多少人上完好大學一輩子都賺不到的。但是傅巒哥就能給你，他甚至還能給你一張。所以你說，上大學真的有用嗎？”
焉柔原本只是身體冷，聽完這句話她覺得心情也穿少了。這個世界的貧富和階層差距她還考慮不明白，但她知道傅巒於她，其實很遙遠，而總有人會不經意的，提醒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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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陷入了不長一段時間的沈默，是傅巒先開口，問焉柔：“還有想說的嗎？”
傅巒給她足夠的空間去表達自己，但焉柔已經把最重要的話說出來，她讓傅巒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暫時還不想將自己暗戀期間所有的悲喜都說出來，好像是要把家底都掏幹凈，那樣會狼狽，不合適。
焉柔：“沒有了。”
她想讓自己別緊張，但是沒有用。
傅巒“嗯”了一聲，語氣透著耐心，他說：“我從八歲開始借住在你家裏，和你一起生活直到我十八，算起來也是十年時間了。這十年來如果不特意提醒，我會覺得我們是親兄妹。”
傅巒說的是實話，他和焉柔走得近，也對她管得多，因為在他眼裏，焉柔是家人：“我對你有家人的情感，所以會照顧你，也會管教。這些源自於我們之間的親情。其實包括你現在坐在我面前，和我說這些話，在我看來也是你青春期對感情的理解在演變而帶來的短暫對自我感情的誤解。但無論怎麽樣，每一份感情都是值得被尊重的，所以你既然告訴我這些，那我也應該給你反饋。焉柔，在我眼裏你是我妹妹，是家人。”
其實焉柔並不意外聽見傅巒的這些回答，只是聽見了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生活並沒有給她意外之喜。她看著傅巒書桌上的筆筒，說：“我猜到了你會這麽說…雖然猜到了，但也還是要說，這樣才能讓你以後再看見我的時候不要只把我當親人。”
如果她不和傅巒說明，那麽她所有的行為，哪怕帶有心意的行為都不會被傅巒理解為愛情，所以焉柔要先改變傅巒對她的看法，這很重要。焉柔：“我只有一個希望，希望你相信我的感情是認真的，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你說的對於親情的誤解，我分得清。”
她又強調了一遍：“我只想讓你知道這些。”
傅巒沒有立刻接話，他知道並不適合和焉柔討論她的感情到底是愛情還是親情，她在她的情緒中，而她對她的情緒有絕對的話語權。
他們在對話時，傅巒給出自己的視線，但焉柔的視線卻幾次垂落，到底還是心虛的。
“那我今天和你說這些話…”，焉柔問：“你以後還會想見我嗎？”
這話倒是把傅巒逗笑了：“我什麽時候不是你隨叫隨到。”
焉柔：“那是以前。”
“沒有區別”，傅巒：“只是你長大了些，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你的審美也在變一樣。焉柔，我尊重你成長過程中的所有自然改變。”
焉柔和他確認：“你不會躲著我？”
傅巒：“不會。”
焉柔：“不會不想見我？”
傅巒：“不會。”
心口邊刮起了颶風，盤旋著終於趨於安靜。焉柔不再問什麽。
“你還要工作”，焉柔：“那我不打擾你，我先走了。”
傅巒知道焉柔今天為什麽一定要來找他了，她是想和他說這些話：“我送你下樓。”
傅巒送焉柔到一樓，門卡刷開門送她出去。
傅巒：“我來叫車。”
焉柔：“我坐地鐵就行。”
傅巒問她：“你坐地鐵來的？”
焉柔：“嗯。”
傅巒又想起了焉柔給他的那個禮物，她說是用零花錢和壓歲錢買的，估計沒剩什麽。
她倒是也舍得。
傅巒：“我給過你的銀行卡，還留著嗎？”
焉柔轉頭，又點了一下頭。
那是一張信用卡，傅巒成年時離開焉柔家時給她的，額度非常高。
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年，那時候傅巒給她東西她只會覺得是哥哥給她的，她可以拿。不會像是現在一樣，她會覺得那是傅巒的，不是她的。
那張信用卡她沒用過。
焉柔：“留著。但我不缺錢。我是怕堵車所以坐地鐵來。”
傅巒：“不缺也可以用。”
傅巒給焉柔叫了車，他說這個時間路況還好，不會比地鐵慢。
上了車，焉柔：“那我走了。”
傅巒：“嗯。”
今天天氣好，天空蔚藍而高遠，焉柔藏了很久的秘密，在一個尋常的周末說出了口。
上車後，她看著窗外發呆，視線中略過車輛和路邊等車的行人，但心情卻積攢在那裏，不動不前。
輕松了，但又好像沒有。
還是懸在那裏。
心情像是一只疲憊了的小狗，蜷縮著，只想看著自己的爪子。
辦公室裏說過的話聽過的聲音時不時的在耳邊反覆，她也只能一遍遍的再聽著。
震動的手機把焉柔帶回註意力，來電顯示上是林闖的名字。
焉柔：“嗯。”
林闖：“今天周末，姐，你回家嗎？”
焉柔：“不回去。”
“你回來吧，要不他們就要打死我了”，和焉柔疲憊後安靜的心情不同，林闖的語氣正在喧囂著。
焉柔看著車窗外：“你又惹什麽禍了？”
“我沒惹禍”，林闖：“就是上個月月考成績出來了。”
焉柔：“排名多少？”
林闖：“二十。”
焉柔：“班級還是年紀？”
林闖：“班級。”
焉柔把電話掛了。
林闖又打過來，叫她：“姐。”
“這個成績挨打”，焉柔：“你哪兒不服氣？”
林闖：“可是打我成績也不能變好啊。”
“那怎麽能變好”，焉柔：“你和他們說說。”
林闖：“你今天回來行不行？我有事找你。”
焉柔：“什麽事？”
林闖：“你回來。”
焉柔的精力都被剛剛的一場談話耗盡了，她說：“弟，我今天不想處理你的事。你態度好一點，被打兩下也就算了。下次回家，我請你吃飯。”
焉柔又掛了電話。
林闖沒再打過來，周末的街道上不堵車，焉柔忍不住想，今天在她說了這些話以後，她和傅巒真的還能像以前那樣相處嗎？
焉柔閉上眼睛靠在後車座上，但手機又震動，這一次是媽媽打過來的。
焉柔：“媽。”
焉媽：“今天周末不上課吧？”
焉柔：“嗯，沒有課。”
“沒有課的話，要不你回來一趟？”焉媽問。
說到底也還是為了林闖的事，焉媽說：“你弟月考沒考好，挨了打，現在還和你二姨吵著架呢。要不你回來給看看他的卷子怎麽回事，這次是下降了不少。”
他們家裏的小孩多，在學業上有個串行的規矩，大哥的學習大姐教過，大哥又管二哥，二哥輔導焉柔，焉柔就盯著林闖。
因為年歲近的，學的內容差的不大，能輔導。
這次鬧得比焉柔想的嚴重，她想了想：“那我回去。”
焉柔回到家時樓道裏已經靜下來，看來母子大戰的喧囂已經過去了，焉柔先回家和爸媽打了招呼後，又去找林闖。
開門的是二姨。
焉柔問：“二姨，林闖在他房間嗎？”
二姨問：“誰？”
焉柔：“林闖。”
二姨：“林闖是誰？我們不認識。”
焉柔：“.…..”
焉柔鞋換一半，要是不知道剛發生了什麽她腦袋都得短路。
她能感受到二姨被氣到什麽程度，兒子都不想要了。
焉柔笑了笑，說：“我去他房間看看。”
林闖房間是反鎖著的，焉柔沒推開，敲了兩下說：“是我，開門。”
半分鐘後門被拉開了。
林闖站門口問：“你不是不回來嗎？”
焉柔把他推進去關上門，問：“怎麽回事？”
林闖沒說話，坐床上。
焉柔踢他一腳：“你卷子呢，我看看。”
林闖：“沒帶回來。”
焉柔：“.…..”
焉柔又踢他小腿一腳。
林闖說：“姐，我們出去學習吧。”
焉柔：“在家學。”
林闖：“我想出去學，在家學不進去。”
“讓你學習，又不是讓你打坐”，焉柔：“我跟你一起學。”
“我就是想出去學”，林闖說。
見他堅持，焉柔也想找機會讓林闖去和二姨服個軟，焉柔：“那你去和二姨說。”
林闖視線往下帶，焉柔看見了一雙不屬於這個房間的女士拖鞋。
“.…..”
他說過了，被拖鞋給拍回來了。
林闖：“你去幫我說。”
焉柔：“.…..”
焉柔去和二姨說，二姨自然能答應，她被林闖的成績氣著和焉柔抱怨了些，她說他以前成績多好，就隔壁小區和林闖同班的那個小姑娘初中時怎麽都學不過林闖，結果這次考試成績落了林闖一大截。二姨說林闖總是喜歡玩，唱歌跳舞的，就是不幹正事。
焉柔聽二姨說了一陣，給她寬心：“二姨你別擔心，林闖距離高考還早，他底子好，能追回來。你放心，我看著他學，他能聽我的。”
二姨緩了口氣，說：“你懂事，我放心，你帶他出去吧。”
焉柔笑：“嗯。”
焉柔回趟家把林闖領出來了去圖書館上晚自習，上了車焉柔和師傅司機師傅說去市圖書館，林闖卻強調說要去東館。
東館離得遠，焉柔：“市圖書館怎麽不行？”
林闖：“東館環境好。”
焉柔：“你是去學習，又不是去買房。”
“我就是想去那學”，林闖：“去東館，師傅。”
焉柔：“行，我看看新房子能在你的成績上起多大的作用。”
林闖沒接話。
車開出半個小時後焉柔看見家庭群裏的消息，大哥問：【小闖考試沒考好？】
二姨夫回覆了，最後又說：【剛跟著焉柔去圖書館了】
焉柔點開家庭群的成員信息，視線落在傅巒的頭像上發了半天呆，直到出租車在東館前面停下。
下車了，焉柔往圖書館的方向走，而然林闖卻和她岔開了快一百八十度的角往反方向走。
焉柔覺出不對勁了：“你不認路？”
林闖說：“姐，我不能去圖書館。”
焉柔：“？”
林闖說：“我得去唱歌。”
焉柔：“？”
焉柔：“你再給我說一遍。”
深秋傍晚風大，林闖摟了一下風衣外套，說：“我每隔兩周這個點都得去路邊唱歌，我剛差點出不來。”
焉柔：“…………”
像是二姨說的，全家人都知道林闖喜歡唱歌，但是焉柔沒想到他花了這麽多精力。
焉柔到這也懂了：“你把我叫回來就是想讓我把你帶出來，是吧。”
林闖也給她交底了：“我媽不讓我出來。”
“行”，焉柔念了句，背著書包走近他，剩兩步的距離時就開始拿著包往他身上拍：“你現在都學會撒謊了，跟我說，姐，我想去學習，我還非得去東館學習，結果你到門口了和我說你要去唱歌。唱歌。”
林闖挨著打就拿胳膊擋，但也沒怎麽躲，他說：“姐，唱歌是我夢想。”
“誰不讓你有夢想了，誰不讓你唱歌了”，焉柔邊拍邊說：“你做事能不能有個優先級，唱歌重要還是學習重要，把試考好了再唱怎麽了，把作業做完再唱，怎麽了？”
姐弟兩個在圖書館門前動作不小，引來了不少人的視線，但大概能聽出來是什麽回事，除了多看幾眼沒誰介入。
焉柔拿著書包拍了好幾下，林闖最後握住她的書包，說：“姐，求你了，我都發微博了，我真得去。”
林闖雖然比焉柔年紀小，但個子高出來不少，這小子皮，總和焉柔唱反調，但這麽正經的求她的事還真不多。
他頂著一米八的個子，又和焉柔說了一遍：“姐，就這一次。咱家裏能支持我夢想的人就只有你了，你要是都不支持我，那就真沒人支持我了。”
焉柔打累了，松了手把書包塞他懷裏。
林闖等了半分鐘，又說：“姐，你就陪我去吧，行不行，我真喜歡唱歌。”
焉柔還是心軟了，林闖畢竟是她親弟。
外面風大，焉柔的大衣白天穿著暖，但是不抗風，到了晚上也是真冷。她本來以為是要去圖書館坐著，也沒換衣服。
焉柔把手放大衣兜裏，問他：“你這麽唱多久了？
林闖：“兩個月。”
焉柔：“什麽頻率？”
“就剛說的，兩周一次”，林闖說。
焉柔：“準備呢，唱歌不是得準備嗎？你成績就這麽掉下去的吧，中考時年級三十，現在竟然班級二十。”
“我這次沒考好，考試的時候太困了，睡著了一半”，林闖說：“要不我能進年級前二十。”
“為什麽那麽困”，焉柔看他：“前一天去唱歌了？”
林闖“嗯”了一聲。
焉柔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最後說：“林闖，我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但下次你把成績提上來，就年級前二十，行麽？”
林闖笑了：“行，姐。”
焉柔：“你要是沒考到年級前二十，我就把你唱歌的事曝光。”
林闖開心了，一把摟過焉柔往前走：“行，姐，就這麽說定了。”
“可是姐”，林闖問：“你覺得學習真的有意義嗎？”
焉柔冷，冷的直想把腦袋想往大衣裏縮：“什麽意思？”
林闖說：“傅巒哥不是給過你一張銀行卡嗎？”
焉柔沒想到這張在她這裏放了好幾年都沒動過的卡今天竟然被提到兩次，這件事不是秘密，親戚們都知道。
傅巒只給過焉柔這張卡，別的人沒有，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傅巒當初是在焉柔家住的那十年，他和焉柔的關系最好。其實因為焉柔是女孩，把傅巒放在她家並不是最合適的，但是因為當初傅巒剛來時，和另外的那三個男孩都打架，溫喚，溫一，林闖都打過，而大姐更直接，十幾歲的女生有脾氣了，不想要外人來家裏。最後，傅巒就住到了他不打的，也不排擠他的焉柔家裏。
第二個原因更直接，傅巒來這住是因為傅爺爺和焉爺爺的關系好，這是傅焉兩家的關系，而那一堆的後輩裏，說到底只有焉柔一個人姓焉。當初焉柔出生時，傅爺爺辦了好大的排場慶祝。
林闖繼續說：“傅巒哥的家世好，還沒賺錢呢就能給你一張卡，那卡的額度是多少人上完好大學一輩子都賺不到的。但是傅巒哥就能給你，他甚至還能給你一張。所以你說，上大學真的有用嗎？”
焉柔原本只是身體冷，聽完這句話她覺得心情也穿少了。這個世界的貧富和階層差距她還考慮不明白，但她知道傅巒於她，其實很遙遠，而總有人會不經意的，提醒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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